让沉迷手机的留守儿童走出来
半月谈记者 郑明鸿
受互联网快速发展、隔代抚养管理缺失和朋辈示范等因素影响，农村留守儿童手机成瘾问题较为严重。半月谈记者调查发现，不少留守儿童课余时间大都在玩手机中度过，刷短视频和玩手游是他们最喜欢的事情。如何把留守儿童从对手机的过度沉迷中拉回现实，已成为当下社会的一大课题。
孩子都去哪儿了？
“现在山乡田野间，已经很少能见到有孩童在追逐嬉闹了。”贵州一位村支书告诉半月谈记者。孩子都去哪儿了？“儿童散学归来疾，躲进小屋端手机。”重庆大学新闻学院副院长郭小安这样形容农村孩子尤其是农村留守儿童的课余生活。
贵州农村留守儿童小澍还在上小学二年级时，他父亲担心儿子被同伴孤立，给了他一部旧手机。在过去6年多时间里，周末放假回家后，小澍第一件事就是刷短视频。小澍在村子里有两个好朋友，他们经常聚在一起，但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起刷短视频，以及相互分享刷到了哪些好玩的视频。
2021年以来，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的课题组分赴河南、湖北、湖南和江西等4省10县（区）开展专题调研发现，中小学生手机管理是普遍难题，其中最为困难的是留守儿童群体。
该中心面向河南、湖北、湖南3省9县中小学生家长进行问卷调查发现，四成留守儿童有专属手机，一半留守儿童使用长辈的手机。67.3%的家长认为孩子出现了手机沉迷的趋势，21.3%的家长认为孩子严重沉迷手机，情况十分严重。
“周末放假回来，我们一眼就能看出哪些孩子在家长时间玩手机了，他们上课时一般都心不在焉，容易打瞌睡。”贵州一位乡村小学校长说。
武汉大学社会学院副教授夏柱智说，他们走访的不少孩子之前成绩不错，手机成瘾后不能自拔，甚至被迫退学。郭小安对他亲戚家小孩的现状感到无奈又无力：“今年春节期间宅在家玩手机将近一个月不出门。父母强行收走手机后，他反抗激烈。用我亲戚的话讲，他现在眼里只有游戏，已经‘六亲不认’了。”
互联网主导留守儿童成长？
今年2月1日，郭小安在社交媒体上发表回乡见闻：“有的老人不了解手机的危害，有的本身就玩手机成瘾，他们大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孩子玩手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老人甚至直接丢个手机给孩子玩，只要孩子不烦他们就行。”留守儿童为了合群，也会主动去了解同龄人都在做什么，寻找更多共同话题，进而开始玩手机。
校园大数据心理服务商绿萝心数大数据研究院副院长梁薇薇表示，手机成瘾会给孩子带来身体上、心理上、人际关系三方面的危害。
就身体方面而言，手机成瘾会导致孩子缺乏运动，影响身体发育和免疫力，损害孩子的视力等；从心理方面来说，手机成瘾会导致孩子的注意力分散，难以专注于学习或者其他事情，影响孩子的情绪管理能力，让孩子变得易怒、暴躁、冲动；手机成瘾对人际交往影响更甚，导致孩子与家人、朋友、老师等现实社交减少，影响孩子的人际交往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
调查发现，刷短视频和玩游戏是留守儿童主要的上网娱乐方式。其中，近七成孩子用手机看短视频，1/3用来玩手机游戏。夏柱智认为，手机成瘾使得互联网主导了留守儿童成长的方向。“对儿童来说，什么东西最有吸引力，他们就会一直看，短视频博主和游戏大神成了他们的成长导师。”
郭小安认为，手机成瘾已成为留守儿童健康成长过程中最大的阻碍。孩子辨别能力差，互联网上一些低俗恶搞、及时行乐、拜金攀比的内容，可能潜移默化地影响留守儿童的“三观”。
拿什么填补孩子的课余时间？
业内人士表示，留守儿童沉迷手机这一新问题的背后，是留守儿童教育、监护缺位的老问题。夏柱智说，农村很少有兴趣班，孩子课余时间较多，以前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田野里玩。但这种自由现在似乎成了“灾难”，给农村留守儿童沉迷手机留下了空间。
目前，各大网络游戏、短视频和直播平台虽然都有青少年防沉迷系统，但实际效果比较有限。农村老人很少知道如何设置青少年模式，有的家长虽然设了青少年模式，也容易被孩子破解，孩子有许多方法可以绕过防沉迷系统。
夏柱智认为，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很难根治农村留守儿童手机成瘾，但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来缓解这一问题的严重程度。郭小安说，解决农村留守儿童手机成瘾问题是一个系统性工程，需要职能部门、网络平台、家庭、学校等多方共同努力，形成合力。
首先要提高对这一问题的重视程度，让儿童相对远离手机、防止他们沉迷。其次，要开展丰富多彩的活动，填补农村留守儿童的课余时间，减少他们接触手机、使用手机的频率。“课外时间，尤其是寒暑假，是留守儿童沉迷手机的主要时间段，尤其需要加大管理力度。”夏柱智说。
贵州省一位村支书介绍，他们也想把留守儿童组织起来，开展一些文体活动，减少留守儿童玩手机的时间，但村里工作繁忙，他们分身乏术。在他看来，相关部门可以尝试引进社会公益力量，寒暑假和周末入村开展篮球培训等文体活动，为留守儿童提供更多兴趣转移的场景。
有受访对象建议，利用悬挂横幅、写宣传标语和召开专题会议等形式，提升留守儿童及其监护人网络素养，让他们充分认识到手机成瘾的危害。同时，加强对留守儿童的关心和陪伴，让他们感受到家庭和社会的温暖和支持，帮助他们疏解不良情绪，增进他们的自信和自尊。
此外，梁薇薇、郭小安等人指出，应加强对网络平台和游戏开发商的监管，更好发挥实名注册和防沉迷系统作用，利用人脸识别、大数据分析等技术手段，精准识别和限制未成年人的上网时间和内容。
（刊于《半月谈》2023年第9期）
